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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碰瓷

当天,傍晚。

安乐坊,西边靠运河,一座气派的七层高楼巍然矗立。

天色昏暗,高楼上下点起了数百个硕大的红灯笼,照得古棕色的楼体一片敞亮,一丈多长的金字招牌上,醉仙居三个鎏金大字隔着老远都清晰可见。

楼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酒香肉香随风飘出几里地。

醉仙居七楼,卢氏族学的谢师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伴随着清脆的云板声,卢氏族学学正卢俊正引吭高歌,一曲温柔婉转的眼儿媚被他唱得媚柔入骨,真有几分青楼头牌花魁姑娘的风韵。

一如之前嘉佑十五、嘉佑十六、嘉佑十七那三年。

族学年底的谢师宴刚到高潮,卢仚就借口不胜酒力,提前退场。

长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长马尾,穿着一件宽宽松松青布对襟大棉褂子,略显一点寒酸的卢仚走出了醉仙居,站在门前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鹅毛大雪不断飘落的天空。

“果然是你果然是为了这件破事”卢仚轻声冷笑:“即是如此,今年就,摔断双腿罢三腿齐折,还是太残忍了些。啧,我怎么就这么心善呢”

方才,在谢师宴上,卢仚向学正卢俊敬酒时,刻意提起了白邛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卢俊的眼神一片慌乱。

卢仚就明白,这几年,在族学里卢俊对自己的故意刁难、打压,故意败坏自己在卢氏宗族中的名声,甚至让自己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臭名广为人知,果然是和白邛,或者说和白家人有关。

既然如此,人家使得出这种阴私手段,卢仚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双手揣在袖子里,轻轻的哼着不正经的小调,卢仚在迎宾小二的殷勤招呼声中,走下了台阶,踏着积雪,向着北面的天恩侯府方向走去。

顶着大风大雪,卢仚顺着大街缓步前行,身躯挺拔如磊落青竹,神态从容如经霜老松,丝毫不显狼狈,倒好像是踏春郊游一般风轻云淡。

若是有人凑近了看,就能发现,那大风卷起的寒雪,没有一片能落在卢仚的身上。

片片大雪,稍稍靠近卢仚的身体,就打着旋儿往一旁滑落,卢仚的大棉褂子干干净净,不见丝毫的水迹、雪痕。

大街对面,醉仙居的斜对过,同样是一座七层高楼。

这楼通体青色,同样挂着数百盏灯笼,只是灯笼是暧昧的粉红色。

高楼的匾额上,同样有三个鎏金大字琼花阁。

这是安乐坊排名第一的青楼,在镐京城内,也名列三十六名楼的前列,平日里,安乐坊的达官贵人们,多喜欢在这里饮酒赏花、欢畅一宿。

琼花阁的顶楼,一间陈设极雅致的雅间中,白邛和一名身着浅红色长袍,腰间扎着犀角带,头戴五梁纱翼冠,脚踏一寸厚白底官靴的中年男子把酒言欢。

雅间湘妃竹制成的百叶帘拉起,透过亮晶晶的水晶窗,外面大街上的动静一览无遗。

面皮酡红,微有几分酒意的白邛端着酒杯,透过窗子,龇牙咧嘴的笑着,目光凶狠的盯着大街上缓步而行的卢仚。

吱的喝了一口老酒,白邛盯着对坐的中年男子笑道:“年兄,这件事,就多多有劳了。”

中年男子轻轻一摆手,淡然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坦白的说,若他是卢氏嫡系,还真不好动他。泾阳卢氏,何等庞然大物”

白邛就笑了:“他不过是个破落户小子虽然姓卢,但是泾阳卢氏族人有数十万人哪”

中年男子放下酒杯,淡然道:“毕竟是姓卢的。天恩侯,又是个正当宠且不讲理的人。”

白邛给自己和中年男子满上了一杯酒,轻笑道:“所以,年兄的两个侄儿,且放心,明年国子监春考,定然是名列甲等,拿下那留院名额的。”

中年男子就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酒杯:“总之是为了自家子侄的前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一辈子操劳,求个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些晚辈么为霜侄女,可不能让这等贪婪、猖獗、无才无德的腌臜小子给祸害了。”

白邛用力点头:“年兄所言,极妥当呃,您安排的人呢”

卢仚正顺着大街不紧不慢的走着,前方一条横街的路口,一条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可能是路滑,又或许是风雪迷了眼,这人影唉哟一声,横着膀子就朝着卢仚胸口撞了上来。

这人刚刚从街口冲出来,卢仚就注意到了他。

人影踉跄着冲向自己,卢仚就好像纸片糊成的纸人一样,轻飘飘没有丝毫重量的,顺着一道当面吹来的寒风,脚不沾地的向后倒退了七八尺远。

人影没能撞到卢仚,他脚下打滑,重重的拍在了地上。

一个白色的细麻布包裹从人影手中飞出,啪的一下摔在了卢仚的脚下。

那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瘦削,还算清秀,但是双眼咕噜噜乱转,透着一股子奸猾劲儿的脸蛋来。

“救命啊,打死人了”

“唉哟,我的宝贝,我祖传的,市值上千贯的眉州官窑白瓷螭龙钮梅瓶啊”

那人的声音极其凄厉,好似被打断了尾巴的野狼在嘶声惨嚎。

卢仚瞪大眼睛,无比警醒的盯着那人。

四周行人齐声大哗,好些人纷纷转过身看了过来,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快过年了,大街两侧的酒楼、青楼、店铺、客栈等,点了大量的灯笼。

街边的一些小贩,比如卖馄饨的、卖炸糕的、卖挑面的、卖各色零碎小玩意的,摊位上也都插着火把,点着马灯。

整条大街明晃晃的,视野极好。

更兼人来人往,不说摩肩接踵,也是车水马龙热闹得紧

快过年了,无论贵人、平民,如今都有钱有闲,还不趁年前几天好生的游乐游乐

那人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双手就朝着卢仚抓了过来,瘦削的脸上带着莫名的亢奋,嘶声吼道:“你打碎了我家的传家宝,赔我,赔我”

街上人流中,十几条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大冬天都还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毛茸茸的胸口以及胸前猛兽猛禽刺青的汉子,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这些汉子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大吼大叫。

“抓住,抓住,这厮当街劫掠,我是证人”

“拿下他,拿下他,好凶狠的人,啊呀,他还敢殴打苦主”

“报官,报官,巡坊御史呢巡街武侯呢”

十几条大汉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顷刻间就逼近到卢仚身边,距离他不过七八尺远近。

那摔倒在地,口口声声传家宝被打碎的青年男子挥动着双手,几乎要扑到了卢仚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卢仚挥动右手,啪的一耳光抽在了青年的脸上。

这一掌沉重无比,好似一铁锤砸了下来。

步伐踉跄的青年一声惨嚎,整个人被抽得离地三尺,身体犹如陀螺一样在空中旋转了七丈多远,凄惨无比的摔在地上。

“我的娘”青年嘶声哭喊,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嘴角血水喷出,几颗微黄的大牙顺着血水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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