淟州旧港云安是不敢去的, 那边是北海叛军的大本营,即便目前正有一个宁安王的心腹在云宅“做客”云安也不敢冒然提出借用旧港的事情。
在云安的心里,宁安王已经和朝廷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比朝廷里的那些人还要可怕。
宁安王的节度专权被朝廷收回, 作为一个二字王他的手里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兵的,无疑这份兵力来自于北海将军府,试问能让这些士兵披麻戴孝与朝廷精锐作战的能是谁呢
但云安并不认为朝廷的那些人愚蠢到了这种程度,周舒小郡主作为一个远嫁入宫的王妃, 非但对社稷无害,还能成为朝廷挟令北海的筹码, 更何况周舒单纯善良又心智有缺,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除非皇帝疯了才会让周舒出事
所以, 周舒到底是怎么死的北海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朝廷又为何对这件事秘而不宣失去了最后的找补机会
云安抬袖擦了一把眼泪, 周舒的死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云安对这个时代彻底失望了。
来到新港,云安本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朝廷的兵马驻守, 但云安想:既然叛军已经从旧港登陆, 转海战为陆战说不定丁观山采取了集中兵力扼守陆路的方略呢
没想到真被云安给碰着了本来云安还想着:万一新港这边有朝廷的部队且发现了自己的话, 那自己就说是来求救的反正云宅外面暂住了那么多百姓。
昔日繁盛的码头已经彻底凋敝了, 黑峻峻的,哪里像是有兵马把守的样子云安翻身下马朝港口走去。
关于丁观山放弃淟州新港的决策,云安只猜对了一部分。
倒不是丁观山不想绕到叛军的背后发动反击,而是他本身不擅长海战, 而且淟州港之前停泊的船只几乎都被云安给炸废了,即便零星剩下几艘渔船勉强能用,可船只太小根本承载不了多少人, 百八十人的部队登上去开到旧港也是送死。
最重要的是:丁观山和他的部队实际上是一支护京勤王之师,淟州向北再无深港,也就是说陆路是叛军唯一能杀到京城的路,这也是丁观山为何会冒着淟州百姓成为战争牺牲品的风险,也要锁死淟州城的原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特别是战乱之下,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贱。
云安绕过废墟来到港口,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碎木板随着海浪起伏,云安目之所及都是自己的“手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幕。
云安打开藏在左眼中的设备,对焦搜索在数丈之外的浅滩上发现了一艘搁浅的船,这个角度无法判断船只内部的情况,但至少但看外形这艘船是最完好的。
云安跳到废墟中,借此遮掩身形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上次的潜水设备。
云安跳下港口朝浅滩的方向游去,来到那艘船边,船身的下半部布满了几近干涸的藤壶,云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云安绕着渔船走了一圈,船体完整,又爬上船检查了一下内部云安的眼中划过失望之色,这艘船也坏了。
看这情况应该是一枚炮弹射到了船舱里,炸穿了几层船板,内部进水导致了搁浅。
不过相比于海上漂浮着的那些木板,这艘船已经很幸运了。
云安不了解船,也不会修船,不过在这淟州城里从来不缺拥有这份手艺的人,云安决定找机会带几个人来瞧瞧,若是能修自己就带着大家伙乘坐这艘船到海上去换大船
云安打开地图在这艘船的位置上设一个坐标,游了回去。
换好衣裳,找回马儿,快马加鞭回云宅去了。
云安回来的时候,王氏兄弟还没回来,百姓们快速围了上来,纷纷对云安表示问候同时也询问了内城的情况。
云安请大家坐下,自己也席地而坐举着自制的喇叭,说道:“乡亲们,内城的战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咱们这边来,四道城门全都被锁死了,据说有一座城门已经沦陷,冒然靠近说不定会被当成探子除掉”
云安顿了顿,场中鸦雀无声。
云安继续说道:“咱们城内已经没有粮食了,这么多天过去也没听说有粮食运过来,估计一时半会儿吃不到粮食了,就怕过几日朝廷又要征粮,咱们拿什么给啊。”
听到云安的话,百姓们也都愁容满面,虽然淟州的百姓世代靠海吃饭,骨子里比一般农户多了一份自由,但依旧没能逃脱这个封建社会的束缚,朝廷的命令比天大,要是朝廷再征粮可怎么办呢
“咱们家里的粮食,也就够吃十几日了,到时候就算战火没有烧到这边咱们也活不下去了。”
“这可怎么办呐”
“要不咱们去城门口碰碰运气”
“还是找个僻静的城墙挖地道跑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出起了主意。
云安简单听了一下,说道:“城门既然锁了就不可能给咱们开,在城墙边上挖地道万一被朝廷发现会以通敌罪论处。挖野菜也只是扬汤止沸,并不解决根本问题。”
“那云爷,还是你来说吧,你说要我们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云安沉吟半响,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如今淟州城已成困局,只要还被困在这城中一日,便犹如困兽之斗早晚有脱力倒下的时候。依我之见唯一的解脱之法就是逃离此地。”
“云爷说的有道理,可是咱们这么多人,要如何才能逃出去呢”
“我刚才偷偷去了一趟码头,发现新港那边没有兵马把守,还在一处浅滩上发现了一艘搁浅的船,船身是完整的不过船舱被炸穿了,不知道诸位之中有没有会修补船只的那艘船虽然不大,但若是修好了,足够咱们这些人用了。诸位祖祖辈辈靠这片海吃饭,咱们有了船难道还会饿死吗”
听到云安提起渔船,场中不少人明显提起了精神,他们之中有些人对船的感情就好比农户对老耕牛的感情是一样。
“云爷放心,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别说是船舱被炸了个洞,就是被炸成了两截咱们也能修好”
“有海上到处飘着木板,我看有的乡亲们好像带着修船打渔的家伙,是不是”
人群中传出一阵轻快的笑声,几人骄傲地说道:“这可是祖祖辈辈吃饭的家伙,怎么能丢了呢”
闻言,不少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感觉是愉快的,背后是满天战火而这小小的云宅之前,却还残存着温情。
说干就干,云安让百姓们自行推选,选出几名手艺和经验最好的人出来,没有任何争议,四人脱颖而出。
光从他们的肤色以及眼周的红紫色就能判断出,这几位是常年在船上吃饭的行家。
云安当机立断决定带着几人到新港那边去看看,白日的目标太大,无论是勘察还是修船都只能在夜间进行,即便被人发现了也完全可以趁着夜色借着大海逃走。
云安让周六和孟广威照顾好大家伙,带着四人出发了。
云宅有马,为了节省时间只能骑马。
虽然这四人不会骑马,但胆量和气魄足够,云安教了四人不被摔下来的要领,虽然跌跌撞撞马儿到底是跑起来了。
来到港口,夜已深沉。
四人看着他们奋斗了半辈子的码头变成这副模样,心里都很难受,互相说着安慰的话跟着云安来到了港口,云安指了指搁浅船的方向,两人当场请缨背着麻绳跳下了海。
剩下两人拉着麻绳的一头,默契收放。
借助超清摄像头,云安能看清二人的身影,两人都水性了得,如鱼儿般在大海里畅游,速度并没有比借助航行器的自己慢多少。
很快,二人到了浅滩,放下麻绳找出榫子钉在石碓旁。
在岸上的两人拉了拉麻绳,对云安说道:“云爷,他们俩到了。”
云安点了点头,暗暗佩服起四人的默契来。
在等待的功夫,其中一人观察了一下海面上漂浮的木板和船只残骸,说道:“可不是么这么多材料总有合适的,这得糟蹋了多少好船啊”听得云安阵阵心虚。
又过了一会儿,麻绳动了,岸上的二人提醒云安:“他们就要回来了。”
回到岸上后,那两人非常兴奋地对云安说:“云爷,那艘船能用,虽然船板被炸穿了,但船上其他重要部件都没事儿,连帆布都是好的。不过只有咱们四个,人手可能不够”
“回去以后咱们再商量一下吧,最好能赶在粮食吃完之前修好船”
回到云宅,在四人的建议下云安又邀请了十几名渔民进了云宅,云安命人给这些人沏了茶,他们粗犷了一辈子,何曾受过此等礼遇在心中对云安的评价更高了。
太专业的东西云安搭不上话,但她听的很认真,并表示自己可以尽最大努力提供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
十几人研究了一夜,画图纸的,算材料的,出主意的这些人所表现出的专业素质令云安刮目相看,原来书中说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就是这个意思
天蒙蒙亮时,一套完整且详细的方案放到了云安的书案上,面前那个四十多岁的粗犷汉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云爷,小的也没念过几年书,使不了毛笔只能用炭块写写画画,您别介意。”
云安扫了一眼,修船所需的工具都被贴心地圈了出来,云安毫不吝啬地赞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今儿我算是见识了,几位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云安叫来荟兮,把所需的材料誊写出来让荟兮先去库房找,如果没有就带人出去找,明日天黑之前自己要这些东西出现在云宅。
荟兮领命去了,云安虽然下了死命令,但这些东西在淟州随处可见,随便敲开一家海行都有卖
云安让众人去休息,叫来了周六:“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