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眼,一簇凌厉的目光落在角落。
“哗啦”一声,他猛地起身,惊起一阵水花,长衫就这么覆在身上,每走一步,便抖落几滴水珠。
沈却握住梨木架子,欲要挪开,岂料竟有一股相反的力道与之对抗。
望着那露出的一角藕色,他喉间溢出声冷笑,稍一用力,“嗙”地一声,架子与衣裳一块倒地。
一个垂目,一个仰头。
四目相对,虞锦忽生一种悲凉之感,觉得此生的尴尬都在这时了。
她腿发麻,缓缓站起身,垂目“我”了半响,尚未说出个所以然,又听窗外一声急促的哨响。
再看她手里攥着的长鞭,缘由霎时清晰明了。
虞锦不敢抬头看他,只垂着脑袋,看他衣角的水珠啪嗒啪嗒掉落,不知为何,觉得后颈的晒伤更热更疼了……
头顶一阵发凉,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幽幽传来:“如何,看够了?好看吗?”
好看吗——
虞锦僵了一下,嗡声反驳:“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阿兄恰要沐浴,而且我……捂了眼的。”
“那我还要夸你?”
“那倒也不必……”
沈却真真是叫她气笑了,抬手去扯她的长鞭,谁知虞锦不给,往回缩了一下。
她抿唇看他,他扯一下,她就缩一下,反正就是不给。
男人眼眸半眯,凉凉道:“我看今日罚轻了。”
虞锦紧接着说:“我后颈还疼着,落雁说红了一片,很是严重。”
沈却嘴角一抽,还挺委屈。
不及再开口,手腕忽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握住。
虞锦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攥住一根食指,轻轻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直到男人力道渐渐收起,她才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我求你,求你了……”
一如从前对虞时也撒娇那般,若是虞时也在场听了,便会发觉连口吻语调都一模一样。
可这一模一样的话,到了不同人耳朵里,效果却是大不相同。
沈却只觉得喉间发痒,小腹都跟着一紧。
他平静了一下,甩开虞锦的手,背身道:“出去。”
虞锦狐疑地看他一眼,“出去?”
沈却哑声道:“告诉楚澜,再有下一回,我就把她和她那破鞭子一道扔进火场,谁来求都没用。”
这是放她走的意思了?
虞锦连忙道:“阿兄放心,我一定好好说教她!”
说罢,脚底生风似的跑了。
站定半响,直至雾气散开,水都凉了,沈却才复又踏进浴桶,任由凉水没肩,熄了火。
他摩挲了下陈旧的扳指,阿兄阿兄,她拿他当亲哥哥,他一时倒还真迈不过那道坎。
男人长吁一口气,如是想。
沐浴后,桌案上的红烛恰好烧尽。
沈却点了火折子,重新燃上一支烛,正抬眼之际,却见烛台滴落的腊迹左高右低,像是被人拿起来晃过一样。
他微顿了一下,转而去看搁置楚澜长鞭的暗格,正正在桌案后的墙面上,烛台放在桌上,正正照得明亮。
蓦地,沈却目光落在角落、沿着缝隙的几滴腊上。就那么几滴,很是不打眼,倘若等明日天一亮,丫鬟洒扫过后,许是便没了痕迹。
他再往前几步,又将被挪动了分毫的木雕移回原位。
沈却就这样站在此处,眸色晦暗难明,如夜鹰一般锋利尖锐,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自己的领地。
他眼半眯了一下,不知想起什么,过了好半响,开口唤道:“段荣。”
“吱呀”一声,侍卫推门而进。
“去把表姑娘给我叫来。”
他顿了顿,又说:“再让元钰清来一趟。”